“我相信一直写总会被看到”

原耽《异林鸟》12完结篇

逃离异国的多金混血儿/

隐忍善良的家贫大学生

楼燕/霍雀

中国有句俗话:

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各自飞。

楼燕以为自己这只无脚鸟终生永不落地,却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霍雀,一只窝在老楼房的小麻雀。

12.

晚饭后。

他们顺着人行道的坡势向下走,路过地道桥。上面有绿皮火车正飞驰而过,一格格窗子在夜里冒着光,像是不断延长的胶卷。底下便是短程的隧道,路灯的光稀稀落落照不进来,楼燕突然停住了。

他下意识得想摸烟,口袋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有,紧接着手背一热,是霍雀握住了他的手。他也学着楼燕一样靠着墙,黑暗中霍雀捕捉到了对方的蓝眼睛,他用拇指轻轻摁压楼燕的虎口,偏头问道:“有心事?”肩膀也微微贴在他的臂膀上。

楼燕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,霍雀依然靠着他。在视线昏暗的情况下,听觉格外敏感。远处隐隐是公园广场的人声喧闹,街摊儿小贩在吆喝。仰头能听见火车轮压过铁轨缝隙的“咣当咣当”,偶尔有人骑着电动车爬坡而上。

他回握霍雀的手,温暖的喉咙吐出热气,楼燕凑近盯着霍雀的眸子,还是能分辨出他偏淡的瞳色。他低沉的嗓音应着上方的火车行驶声,霍雀还是听得真切。

“陪我去个地方,好吗。”

霍雀没有半点儿迟疑,点头说好。

“不问去哪儿吗?”楼燕笑了笑,刚才的愁绪似乎随着火车飘走了,自胸腔由内而外发出愉悦感。

霍雀抽出手,一把拉过楼燕的脖颈,迫使他低下头。他的嘴唇微微蹭过楼燕的耳朵,悄声细语得重复着约定好的承诺:“说好一起私奔的。”楼燕猛得侧脸,柔软的唇瓣碰触到了皮肤,温度也变得烫了起来。来往行人经过,不免害羞,霍雀赶紧放开对方的自由,抿了抿嘴。而楼燕又把霍雀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取暖。

“走吧。”

他们又转过身来开始走上坡路,楼燕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。没遇见霍雀之前,他一直飞却是朝着深渊往下坠,连自救的念头都被高速流动的空气一起带走了。

受伤的小麻雀从老楼房里冲出来,听他哀嚎,衔来谷粒。麻雀不嫌他满身的污血泥泞,还试图用羽翼遮挡他暴露的伤口。他对他说,朝着亮光一起飞,哪怕不是太阳。无脚鸟和麻雀逆着重力向上,向上;他再也不是随风飘荡的动物了,风的呢喃和着麻雀低语,是情动。

“昨晚有邮局联系我,我继母生前在那里有许多未签收的信件。”楼燕顿了顿,喉咙微动冷静道:“我作为她的唯一继承人,必须过目。当时我只想撇清关系,想着敷衍了事。可我竟然在对方发来的签收记录表上发现了我亲生母亲的姓名、地址以及联系电话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你继母骗了你? 你妈妈其实一直都在给你写信,但是她截了信还瞒着你。”

“是,持续了很久,但是停止于三年前。我怀疑……她出了什么意外。”

霍雀懂他话里的意思,轻微捏了捏楼燕的小拇指。

“我不知道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。”楼燕眼眶有些酸涩,继续道,“突然得知唯一的亲人也曾惦念过我,我却不敢打电话,怕确认一个既定的事实。”

霍雀抽出手,抚上他的后背缓缓道:“没关系。那就先去找她吧,你说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吧。”这番话令楼燕心底涌进春水暖流,“家”对于他来说是个陌生又渴望的字眼,霍雀明明白白得告诉他,我陪你去找家。

“吃过糖葫芦吗。”他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楼燕,便跑起来,楼燕也跟着霍雀的脚步。路灯橙黄笼罩在霍雀身上,镀上一层温柔,映着他的笑容,嘴角似乎都在含着一丝光。

“我喜欢豆沙馅的和冰糖山药。糯米的不容易消化,你胃不好,等白天再给你买。你喜欢吃哪个?”

楼燕眉眼含笑说都行。

“我们怎么去?坐火车吗?”霍雀咬着糖纸问。

“嗯,不算远,大概一个半小时就到了。我订得明天下午两点的车票。”

霍雀嘴里嚼着糖葫芦,没忍住笑了:“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答应你一起去?”

“我信你,毕竟我只剩下你了。”

霍雀吞下最后一颗山楂,把竹签子扔进垃圾桶。楼燕掏出纸巾,却没打算递给他。霍雀疑惑得正身瞧他,那人却伸手仔细得擦干净霍雀的嘴唇边缘,就像是匠人在擦拭宝贵的陶瓷珍品。

这时候也不早了,马路上多是汽车打着夜灯奔驰而过。霍雀大着胆子按着楼燕的肩膀,踮起脚亲了他一口,透着一股红豆香。果然此物最相思,楼燕想。

次日。

“你的行李比我想象得少。”霍雀压了压楼燕的黑色背包,一点儿都不鼓。

“带上你就行了。”

霍雀偏过头不理他,假装望着火车窗子外的风景,耳垂却红了。楼燕盯着他的后脑勺,揉了一把。

车厢内有小推车在拥挤的过道卖着泡面零食、水果饮料。乘务员叫卖着新疆特产奶片,多是大人哄小孩子买来当甜食儿来熬过长途旅行。楼燕好奇挑眉,也买来一袋尝尝鲜。他撕开塑料包装,醇香奶味直扑霍雀的鼻子。楼燕把手抬得更近了些示意他拿,更多得是讨好的意味。

“你当我三岁小孩?”霍雀笑他,又装作严肃的模样,口气正经得低声道:“火车上的东西尽量别买,专门赚差价的。”

“好吃吗?”

“还行。”

“哦—— ——”楼燕拉长音,他故意高举起手臂,像是要招呼乘务员过来。霍雀赶紧一只手捂住他的嘴,另一只手往下拽他的胳膊。楼燕的气息在霍雀指缝里吸进又呼出,怪痒的。他把两只手都收回去的时候,最后用右手掐了下楼燕的腰。

“你唬我。”

楼燕左手支在桌子上托腮,打量着霍雀的侧脸和上面的粒粒雀斑。他勾了勾嘴角,自言自语道:“So cute.”

火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了,楼燕轻拍靠在他肩膀休息的霍雀,他揉揉眼角,嘴里咕哝着问:“到了?”

“到了。”楼燕再次确认了心里默背上百遍的地址,在手机上叫了辆出租车。

是很普通的旧小区,声控灯因着二人的动作忽闪忽明。楼燕面临眼前的防盗门,犹豫不决。霍雀也不催他,但手机界面也时不时停留在拨通号码上。

他正欲蜷起手指敲门,就听见里面门把手转动的声音,楼燕赶忙后退一步,提起一口气紧张得要命。

然而开门的女人虽然和记忆中妈妈的容貌相似,可的确不是他的母亲。这更让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,有了心理准备。

楼燕一身好皮相让人发不起火来,女人手里提着垃圾好脾气得问找谁。

“请问您认识舒惠吗?”

女人怔愣了下,伸长脖子仔仔细细打量了楼燕的相貌,尤其盯着他那双蓝眼睛,磕磕巴巴地问道:“你是……楼燕?”

“您怎么会知道……”还未说完,女人却早已湿了眼眶,哽咽着让楼燕快进家,垃圾也扔在一旁不管了。

她给楼燕和霍雀沏了茶水,坐在沙发上擦干了泪,又是盯了半晌感慨道:“和小惠一样好看。”听她对妈妈亲切的称呼,楼燕眨眨眼,似是在尽力得思考回忆。

“傻小子,我是你小姨舒心,不记得我啦,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。不过你那会儿的确小,不记事儿也正常。这么多年了,哎,我以为你不会来找她呢。”泪花含在舒心眼里打转儿。

楼燕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,继母个人单方面断绝了他和舒惠的来往书信,以至于令双方都误以为关系僵硬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。楼燕说了继母待他不好,却没说达至如何严重的虐待程度;说了那场噩梦般的火灾,风轻云淡地交代判决结果。可霍雀仍能听出他语气的停顿,不自觉地朝他坐近了些。楼燕一直在说自己的事、自己的前半生,却是不敢问自己的母亲当初因何抛下他、如今是生是死。

舒心到底是个经事儿的大人,看得出楼燕的心思。她长叹一口气,柔声道:“孩子,别怪你妈妈,她本意也是想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。舒惠性子软,第一次出国就遭人骗,她以为她的丈夫是个痴情种,到头来自己莫名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。你所谓的继母有钱有势,逼她签下过继契约,又赶上我得了瘤子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。她濒临崩溃,还是妥协了。”

“她可后悔,后悔得我也难受。她想着能和你写信聊聊天也好,等你长大有了自主选择权再通过打官司把你要回来。后来你也明白,她的信就跟打水漂儿了一样,精神状态也跟着不好了。舒心她本身有哮喘,肺不好,却死乞白赖非要去什么西藏说是要赎罪。她高原反应太严重了,没救回来。”

楼燕攥紧了拳头,埋着头,呼吸也加重。他放弃了,他根本平复不了自己的心情,楼燕用手捂住脸无声得哭了起来。虽然他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,但是直到真实地听到母亲病逝的消息还是难忍悲伤。

楼燕真的很少哭,他被校园欺凌的时候,想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;他被当烟灰缸烫出水泡血痕时,想得是如何脱离继母的监视;他从熊熊烈火侥幸逃生、失魂落魄继承财产时,想得是彻底逃亡这片冷漠的故土。

霍雀覆上了他的手,担忧心疼的眼神令舒心深觉二人的关系不似表面朋友那般简单。

她见楼燕情绪有所缓和,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个铁盒,全是舒惠的遗物:有一些是书信的草稿纸,有一些是他幼时爱吃的奶糖,有一些是耳饰项链,还有唯一一张楼燕和舒惠的母子合影。楼燕轻捏着这张旧照片,生怕用指甲刮花。

“孩子,拿着吧。你妈妈她很想你的。”舒心拍拍他的背。

临走前楼燕要了一小瓶他妈妈的骨灰,把照片夹到钱包里收好,并真诚得感谢舒心。“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!下次再来看我的时候可别拎这么多东西了,带上小霍就行。”舒心说完还冲霍雀笑,“我可是很开明的,到时候要是去国外结婚,姨给你们包个大红包。”

霍雀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,只会傻愣愣得瞟着楼燕的反应。楼燕则被他逗笑了,大大方方道:“No problem.”舒心一脸茫然,楼燕又把霍雀往怀里一带,故作正经道没问题。

二人在火车站等候返程列车,楼燕拉住正欲排队的霍雀。

“霍雀。”蓝眼睛里充满恳求。

“想去西藏?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楼燕惊讶得望着他。

“刚才你手心里一直攥着那一小瓶骨灰,我就猜到你会去。”

“那你会陪我吗?”

霍雀弹了他一个脑瓜儿崩,又坐回原来的位置,问:“改签还是订机票?”

“你说了算。”

西藏。

“在4200米的纳金山,风吹动经幡一次,就是诵经一次,也是向神明祈福一次。”

霍雀和楼燕在彩色经幡上写下自己虔诚的愿望,两百米的经幡跨过垭口、分别挂在山头,途中不少磕磕绊绊。风吹散了云层,阳光耀眼,天空湛蓝。错乱交横的经幡随风而动,像是鱼尾在游摆,很是壮观。楼燕仰头望着无数经幡,好奇问他在上面到底写了什么。

“愿望是说给上天神明听的,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霍雀吊着他,手里的隆达像是听到远方的召唤,漫天飘散,像花瓣。

“你的愿望里有我吗?”

霍雀反问:“你呢?”

“有的,我许下的每一个愿上面都有你的名字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霍雀噙着笑,还是故意不回答,把手里剩余的隆达塞给他,“把阿姨的骨灰也撒一些吧,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愿。”楼燕点点头。

楼燕的身姿太招人,面容棱角分明,一双蓝眼睛此时盛着深情。哪怕穿着厚重的棉服,也掩盖不了身材的高挑出众。霍雀在不远处打开摄像头,他再也不是那个在月圆之夜的偷窥者了,他光明正大得拥有对方,霍雀想要把这一刻的风景如画永远定格。

刚拍完,他便抬头看到有一位女生靠近楼燕的身边,似乎是来要薇信的,脚上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。楼燕恰好也撒完了,猛得牵过霍雀的手,还举起来示意。“抱歉,我有爱人了。”

女生既尴尬又激动,连忙道祝福。

“你刚才在拍什么?”

“没什么。”

“你吃醋了?”

“才怪。”

“你许得什么愿?”

“有你有我。”

霍雀一笔一划认真写下楼燕的名字,生怕写得难看,在旁附上了可能在外人看来颇为老套的诗句:

“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。

  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”

“现在几点了?”楼燕凑近道。

霍雀打开手机,毫无防备得让对方看时间点,发现楼燕的笑容越来越张扬。他忘记自己把刚刚拍的照片设置成了屏幕背景,不再是妈妈的粉色婚纱照了。

楼燕从背后抱住霍雀,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处,嗅着他的气味。

“这么喜欢我呀。”还不等霍雀脸红反驳,只听见楼燕继续道:“我也是。”

楼燕本意为不落地的无脚鸟,霍雀亦是北方小麻雀。虽是异林鸟,今朝比翼飞,白首不相离。


—完结撒花—

平行时空里霍雀和楼燕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啦,我也是蛮不舍的。我喜爱我笔下的每一个人物,想让他们自由且快乐。《异林鸟》一切的起源来自于我陪同妈妈去医院的所经所感,以及《阿飞正传》和《战栗杀机》的主角魅力。我更新的速度很慢,以至于让一个隆冬的爱情故事持续至盛夏季节。如果时间允许,我会补充关于他们在夏天的番外片段。感谢喜欢和鼓励我的读者朋友们,没有反馈我的确很难坚持下去。期待我们下次有缘见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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